诸葛亮被塑造成神:三国演义制造了诸葛亮神话
《三国演义》将诸葛亮塑造成神
诸葛亮能登上神坛,《三国演义》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不是罗贯中老先生蓄意造神,而是出于文化人的社会良知,最大限度反映了那个时代中原民众的心理诉求。
这部长篇历史小说产生的背景十分特殊。南宋王朝同之前所有的专制政权一样,必然出现难以遏制的腐败并导致灭亡,新的轮回会在民众的无限苦难中发生。所不同的是,这次轮回不是由汉族内部某一军事集团来完成,也不是农民起义,而是以蒙古族入侵实现的。以汉民族为主体的中原民众,历来有着大汉族主义的思维定势,无法接受蒙古人入主中原这一事实;更加之蒙古族入侵的同时,伴之以野蛮的种族歧视,并带来落后倒退的生产方式,使得民族矛盾,阶级矛盾,政治军事集团之间的矛盾,以及文明与野蛮的矛盾交织一起,使这场改朝换代尤显得血腥。
血腥归血腥,历史车轮总得嘎嘎地向前滚动,腐败的南宋王朝,无法与朝气蓬勃的蒙古铁骑相抗衡,临安的陷落,标志着它的灭亡,流亡于福建的南宋小朝廷,不可能得到世人的承认。
然而在当时,不仅有南宋政府的残余势力在李庭芝,张世杰,陆秀夫等人的组织下进行抵抗,更有各地民众组织义军与蒙古入侵者搏杀。正规军也好,义军也好,以及全力支援的民众也好,都需要一面政治旗帜作为号召。然而除了南宋流亡政权这一面破旗之外,别无其它能凝聚人心。
为了使流亡政权具有合法地位,文化人通过以古说今的手段,从历史上寻找依据。有了,他们化妆了三国时期蜀汉的割据政权。既然历史上偏居西南一隅的西蜀政权仍属正统,那么,今天退守福建的南宋小朝廷理所当然也应是正统政权。既然是正统政权,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拿出来作旗帜使用。在当时,宁可委屈了死人,也不能让活人遭受奴役;只要能改变现实,宁可以篡改历史!虽然它是实用主义的古为今用,却反映了广大民众的心理诉求。正由于这一背景,各种《三国评话》版本陆续出现,并最终发展为历史宏著《三国演义》。
《三国演义》从四个方面制造了诸葛亮神话。
其一,赋予蜀汉政权和诸葛亮以新的含义。在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上,除了三国时期蜀吴两个割据政权外,再没有军阀分裂国家受到肯定歌颂的例证。别说是太平盛世时分裂国家的那些人,如西周初年的武庚、管叔、蔡叔;唐初的杨玄感、刘黑挞;明初的方国珍、陈友谅;清初的郑经、吴三桂等;乘着衰世出现的分裂政权或军事集团,如五代时期的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等。虽然他们也打着先朝正统的旗号,仍不为后世所承认。即令在三国前边出现称帝或割据的袁术、袁绍、刘表、刘焉、张鲁等,也没有得到当时及后世肯定。陈寿在《三国志》中,虽然客观记述了刘备、孙权的称帝活动,但依然持否定态度,所以都没有《本纪》,而只冠以《先主传》和《吴主传》。
《三国演义》反说历史,它赋予蜀汉割据政权已正统地位,将剪灭诸多军阀,促使社会平定民众安居乐业的曹操描述成篡汉奸贼;极力歌颂诸葛亮及其《隆中对》,以及造成国家在即将统一时重新分裂的一系列活动。这不是缘于历史而缘于现实。如果在蒙古人南下、能在临安陷落时,东南出现一个割据一方,并使战争形势相对稳定的政权也是好的,中原民众渴望它并企盼以此为根据展开反攻,最终赶走蒙古铁骑,一统河山。各种三国评话版本的出现,江南民众的百听不厌,都是因为触史生情,是为难以渲泻的万千思绪寻找寄托。由是观之,有关三国的评书现象,已经完全摆脱了休闲文化的痕迹,变成了掩盖在休闲文化外衣下的政治文化。
其二,诸葛亮成为民众呼唤的最理想人物。
当时,蒙古铁骑催枯拉朽般地向南奔袭,腐败的南宋小朝庭已没有德高望重、一呼百诺的领袖人物,小皇帝只是傀儡,左丞相文天祥不谙军事,且被俘身死。右丞相陈宜中在人品才具方面,可称道的并不多,他曾因与黄镛等上书攻击奸臣丁大全获得六君子美誉,登入仕途之后,又因依附权奸贾似道而声名狼藉。当元朝大将伯颜迫近临安,由他出面讲和未果时,不能担负道义责任的此公,竟置国家危亡不顾而逃回家乡。在南宋流亡政府灭亡前夕,身担宰辅重任的陈宜中,又一次放弃责任,逃往越南南部的占城。这就是当时南宋王朝的政治形势和政治人物。
军事上情势更糟。自有宋以来,因赵匡胤担心高级将领步其后尘,再来次“陈桥兵变”,搞了个“杯酒释兵权”。“杯酒释兵权”的直接结果,是军事将领的野心膨胀得到了有效限制,随之而来的,却是抵御外侮力量的严重削弱。因为军事指挥权高度集中于皇帝,出征将领系临时委任,且不是一个元帅,而是互不关联的几个!军队也是如“乔太守乱点鸳鸯谱”那样临时抽调。将领与士兵,上级与下级互不认识,互不了解,也在短时间内难以沟通。所以南北两宋一直存在着“积弱”的军事形势,对外用兵中,几乎从没有打过胜仗。蒙古铁骑南下后,恶劣的军事形势和各自为战的被动局面,皇权对将领的束缚虽少了许多,但各支部队相互之间的分散隔离更为严重,军事上不能形成一个拳头。每战必败的结果,都伴随着蒙古人野蛮的血腥屠杀,伴随着广大民众遭受奴役和蹂躏。
节节失败中,中原广大民众看不到军事失败的制度原因,而是认为现任将帅都很无能,天真地呼唤“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的名将贤相,希望他能顶天立地地站出来改变历史!去哪里寻找这样的人物?现实中既然没有,那就只能从梦幻中寻求。既然已经选中了蜀汉政权作为旗帜,诸葛亮当然成了民众心目中唯一的理想人选。
忠臣是专制制度制造的道德规范,士大夫和普通民众虽对此笃信不疑,然而一进入特殊时期,即皇帝昏庸或政权衰败时,更推崇诤臣、贤臣、廉吏和英雄(特别是反抗外来侵略的民族英雄)。唯独对诸葛亮不同,民众更推崇其忠君思想。《出师表》中,“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的表述,虽然是以报答私恩的愚忠形式出现的,虽然他有可以接受“十锡”的言论和已接受“五锡”的事实,然而知之者寥寥。而《评话》、《演义》将他作为忠君代表加以歌颂推崇的根本原因,是赋予忠君思想以现实的积极含意。南宋小皇帝逃出临安后,惶惶然已成丧家之犬,这时的忠君,当然要同反抗蒙古入侵联系起来。这时的忠君之人,实质就是民族英雄。民众既对现存的当权者都不看好,所以要呼唤隐士贤达,希望有人能像诸葛亮那样,“遂许先帝以驰驱。”像赤壁大战那样,能一战改变刘备狼奔豕突、四处逃窜的处境,改变南宋小朝廷即将灭亡的颓势,形成新的鼎足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