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翰章为什么会被称为镜泊之虎?曾驱父休妻
提起东北抗联的大英雄、大烈士,威名足以震烁古今的莫过于杨靖宇、赵尚志。
但是,在当时日本关东军的心里,还有一个人,是足以与杨靖宇、赵尚志相提并论。
这人姓陈,名翰章,吉林敦化敦化县西半截河屯人,主要活动于敦化以及宁安镜泊湖一带,行动飘忽、来去如风,神出鬼没,不出击则已,一出击疾若奔雷电闪。日军对之防不胜防,偏偏又对之无可奈何,因此称之为镜泊湖地区的“一头猛虎”。
在日军的记载中,其往往蔑称抗联战士为“匪”,但每言及陈翰章,必毕恭毕敬地称上一句“陈翰章总指挥”。
这,是日军对陈翰章凶猛作风的敬畏和尊重。
实际上,陈翰章原本只是一个翩翩文弱少年。
陈翰章是满族人,出生于1913年,家境富裕,自小聪明,4岁破蒙,14岁参加全县私塾教员考试,名列第四名。
1930年12月,陈翰章成为了敖东中学的一名教员,月入30余银元——这在当时是一笔非常不错的收入。
陈翰章为人文静,而且长相清秀俊美,被人们戏称为“陈大姑娘”。每当这时,陈翰章只是一笑了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文静俊秀的小伙子,在“918事变”后,突然变成了一个令人生威的英雄人物。
陈翰章的同学范广明回忆,1931年9月21日,敖东中学全体师生聚集在学校操场,学校宣布东北已经濒临沦陷,希望大家做好抗日救国的准备。当时,几百名教师、同学在操场默默流泪。向来贞静自处的陈翰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走出队列,扬起拳头发誓,一定要报国仇、雪国耻。
抗联历史研究学者张彦夫说,以身份论,陈翰章属于当时最不可能参加抗战的一类人,他不仅家境优越,而且还是满族正黄旗,是清朝皇族宗亲。而在日本人的扶持下,伪满洲国很快建立,前清宣统皇帝溥仪复辟,许许多多满族权贵争相为其效命。陈翰章作为拥有皇族血统的满族青年,学识、长相、气度、才华均相当出众,他若投敌便可轻松获得功名利禄,但他受过高等教育,接受了进步思想,家国情怀使他对中华民族的认同超越了民族血统。所以,当中华民族遭受奇耻大辱时,他挺身而出,成为了第一批奋起抵抗外侮的中华儿女。
张学良的东北军在关外军力中占有绝对优势,却奉行了“不抵抗”政策,数十万东北军转身撤入关内,短短半年时间,东北全境宣告沦陷。
东北军是撤了,但中华英雄儿女抵抗外侵的斗争从未停止过。
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抗日联军,成为了东北敌后抗战的中流砥柱。
国难当头,陈翰章告别新婚不久的妻子,投身到王德林统领的救国军司令部工作,结识了在救国军任参谋长的抗战名将周保中。在周保中的影响下,于193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于1934年,任东北抗日联军第二军第二师参谋长、代师长。
此后的岁月里,陈翰章带领着东北抗日联军第二军第二师的铁血儿郎长期转战于镜泊湖畔、长白山麓。
日寇在战场上奈何不了陈翰章,当他们得知陈翰章从小就是孝子,而且是四代单传,成家之后尚未生儿育女,他们就把陈翰章父亲陈海和妻子邹氏抓来,以陈家一族性命为抵押,逼着陈海去寻找陈翰章。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在国家、民族大义跟前,陈翰章沉痛地对父亲妻子说,宁可家破人亡,也必须抗战到底,决不奴颜婢膝,做亡国之奴!
陈翰章的外甥鄢成说:“日军军事围剿不成,就使出阴毒计策,派人囚禁了陈翰章的家人严刑拷打,再派老父亲进山劝降,称如不投降就要杀尽他的家人。不料陈翰章竟让父亲把棉袄脱下来,挂在树上开了三枪,让他回去告诉敌人,再来劝降不管是谁都杀。”
陈翰章有写日记的习惯,他牺牲后,日记落到了日军手中。近年,中国抗联研究学者在日本购回了陈翰章的部分日记,里面就记录有陈翰章当时的痛苦:“敌军派父亲来劝降我,是因为我在抗日救国事业中发挥的作用,我为此感到自豪……但看到苍颜白发的老父,年过六旬依然被敌人威胁奔走不停,我想到这些难免心中悸动不安。”
陈翰章开枪打父亲的棉袄,表示断绝与家人的关系,并劝说邹氏择人另嫁……这些看似无情的举止,其实都是为保护家人。
鄢成说,陈海当然明白儿子的良苦用心,经常偷偷带着钱粮衣物进山看儿子,甚至还利用进山劝降的机会偷偷为儿子传递信息。
到了1937年,东北抗日联军发展成为11个军,近4万人。
陈翰章担任东北抗联第二军第五师师长。
抗联的主要对手,主要由伪军、警察、地方自卫队组成的“讨伐队”。
陈翰章却把打击的目光锁定在日军独立守备队上。
日军独立守备队是由日本各甲等师团抽调的精英组成,堪称当时亚洲最精锐的陆军力量。
陈翰章的兵力并不占优,最壮大的时候也就600多人,他偏要横挑强梁,专找日军独立守备队下手。
在1937年6月,陈翰章率部在安图县大沙河实行“围城打援”,共毙伤俘敌500多人。紧接着,又率部截击军松岛“讨伐队”,全歼包括日军少将部队长松岛在内的100余人。9月,在面对2200多人的日伪军包围中飚然杀出,击毙了敌军的总指挥牛岛大佐。
根据日本档案记载,从1932年9月至1940年12月,在这八年期间,陈翰章参加并指挥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斗数百次,毙伤大批关东军佐、尉级军官,消灭日伪军士兵更是不计其数,其发动攻击次数位居当年抗联第一路军之首。
许多敦化的老人,至今仍在传诵着陈翰章寒葱岭大捷、智取额穆警察署、攻占安图县大沙河之战的赫赫战功。
发生在1939年6月的寒葱岭伏击战,是一场经典的歼灭战,该战,陈翰章先是击毙了带队讨伐的关东军助川启尔大佐,随后利用敌人急于复仇的心理,亲自率领500名战士在寒葱岭设伏,击毙日军48人,炸毁汽车5辆,将日军一个中队成建制地歼灭。
1940年,东北抗日联军进入最艰苦的时期。杨靖宇总司令及第一方面军指挥曹亚范先后殉国。
在抗联的抗日战争到了最危急最低潮的时候,抗战条件恶劣、处处受敌、斗争残酷、没有后方、没有支援。
这种背景下,陈翰章仍然不肯撤退,他率部在强大的敌人中间往来穿插,通过运动和游击战予敌人重大杀伤,无所畏惧。
1940年4月,陈翰章在战斗中腿部受伤,没有消炎药,伤口发炎化脓,他就用一根小木棍把布条捅进伤口里,咬着牙来回拉动布条,把烂肉和脓血全部清理出来,处理之后率部继续战斗。
1940年10月,陈翰章和第五军第二师政治部主任陶净非会合。经过协商,他们分工合作,由陶净非带领20余名老弱人员进入小沟密营,其余40多名战士由陈翰章带领继续战斗。
1940年12月5日,陈翰章领着这支仅有40多人的率领部队前往袭击日军设置在镜泊湖北湖头用以采伐木材的“高岗作业场”。
由于伪满警察、自卫队、守备队等事先有所准备,陈翰章部突袭未能得手,作战中牺牲两人,只好匆忙撤退。
在撤退途中,陈翰章部连续7次和装备精良的日伪满军警讨伐队交战,牺牲14人,被俘1人。
连番作战,且没有食物补充,陈翰章部陷入了极度的疲劳和饥饿状态。
12月7日,陈翰章为了回避日满军讨伐队和解决饥饿,决定返回陶净非所留守的小沟密营。
据日本档案记录,12月7日夜里,陈翰章等人从湾沟村西面的鹰蟒山向小湾沟的东南方向撤回。一名女战士因为忍受不了饥饿,离开队伍到湾沟村寻求食物,被村自卫团员捕获。自卫团员将她押解到村内的伪警察分驻所,从她的口中,敌人得到了陈翰章部行动的情报。日伪军随即将陈翰章藏身的山林围得水泄不通。
1940年12月8日早晨,陈翰章为掩护4名女战士突围,率所部仅存的十多名战士与百倍之敌展开力量悬殊的生死决战。
激战从上午一直持续到13点20分,接连击退了日伪军四、五次进攻。
最终,陈翰章部5人壮烈牺牲,5人被俘获,其中有赵指导员和1名朝鲜族女战士。只剩下陈翰章孤零零一人与敌人对峙。
现场散落下轻机枪1挺,三八式、七九式步枪各1枝,毛瑟手枪1支,勃朗宁手枪5支,还有一个携带式电话机筒。
在被俘的陈翰章部下和叛逃部下的确认下,日本侵略者证实了对面那人就是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第三方面军总指挥陈翰章,赶紧以高官厚禄相诱,高声叫唤道:“陈翰章,投降吧!给你大官做!”
“陈翰章宁死不当亡国奴!”陈翰章大吼道,继续与敌人进行殊死搏杀。
战斗到最后,陈翰章的右手和胸部都负伤,扑倒在雪地上。
鄢成说,舅舅被击中后并未当场牺牲,而是用日语痛骂日军,恨其入骨的敌人将他的舌头割去,口不能言的陈翰章则怒目相视,敌人又剜其双目。最后日军将陈翰章的头颅砍下带走,并将遗体放在村里震慑群众。
牺牲时,陈翰章随身携带的物品有毛瑟和勃朗宁手枪各1支、宁安县南部十万分之一和五万分之一地图各一份。
这一年,陈翰章仅27岁。
陈翰章牺牲后,父亲陈海一病不起,不久,在悲伤中黯然辞世。
陈翰章与杨靖宇的遗首被日军浸泡在福尔马林中,作为战利品存放在长春的关东军医学部内。
1948年10月,长春解放后,党派人找到了陈翰章的遗首,安放在东北烈士纪念馆,1955年又安葬于哈尔滨烈士陵园。
敦化人为了纪念陈翰章,将他的出生地命名为翰章乡,当地中学也命名为翰章中学,还在陈翰章墓地和市区建起多座纪念碑。
2013年04月24日,应陈翰章外甥鄢成的请求,陈翰章的遗首被哈尔滨武警官兵护送返回了故乡。
2013年6月13日,“陈翰章将军身首合葬暨公祭仪式”在吉林敦化陈翰章烈士陵园举行,在庄严的国际歌声中,礼兵在将军的灵柩覆盖上了党旗、国旗。抗联名将陈翰章终于在牺牲73年后安眠在家乡的土地上。
在敦化,至今还传诵着这样的民歌:
“镜泊湖水清亮亮,
一棵青松立湖旁,
喝口湖水想起英雄汉,
看见青松忘不了将军陈翰章……”
衷心希望这首民歌可以代代相传,后世子孙不忘国耻,更不要忘却那些为国家献身的革命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