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武王为楚国定下的严密苛刻的法度,不想以后却成为文王死亡的罪魁祸首
公元前700年,楚国进攻绞国,在征途中,楚军渡过彭水(湖北南河)。罗国(熊姓国,在今湖北宜城县西)特意派大夫前往彭水打探军情,把楚军人数来来回回数了三遍。
公元前699年,楚国又去进攻罗国,因为之前多次出兵得胜,屈瑕显得趾高气扬。大夫斗伯比前去送行,看到这种情况,说:“莫敖此行必败,他走路时,脚趾都抬得高高的,说明他心浮气躁。”
送行回来,斗伯比马上建议楚武王:“一定要增兵!”楚武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拒绝了斗伯比。
下朝回宫后,楚武王又把这事告诉夫人邓曼。邓曼却心细如发,对楚武王说:“大夫的意思不是要增兵,而是劝君王要以信用来安抚百姓,以德行训诫官员,而以刑罚来警戒莫敖。莫敖因蒲骚之役的胜利而骄傲,自以为是而小看罗国。您若是不加督责,他对敌人就会不加防范了吧。”楚武王听了,猛然警醒:战爭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轻敌!他立刻派人前往追赶屈瑕,结果没能追上。
楚军达到罗国后,屈瑕在军中下令:“敢进谏的一率受刑!”楚军在渡过漹水时,屈瑕根本就不设防,任凭军队次序混乱地过河。这时,早有准备的罗国联合卢戎(南蛮国,位于湖北南漳县东北)两边夹击楚军,楚军大败。
战败回国后,莫敖屈瑕在楚国荒谷(湖北江陵县东南)自缢而死,其他将领则自囚在冶父(湖北江陵县东南),战战兢兢地听候楚武王处置。
见到这些楚军将领,楚武王却显得极为自责,沉痛地说:“这都是我的过错。”
此次出征伐罗之前,楚武王两次接到斗伯比和夫人邓曼的警告,明知事将不妙,却抱侥幸心理没有召回屈瑕,促成了这次惨败。因此,楚武王认为这次是自己的用人失误,与出征的将领无关。所以,他把这些将领们都赦免,无罪释放了。
楚武王时期楚国的这场败战,充分体现出楚国法度之严。
战败之后,莫敖屈瑕作为第一责任人,自知罪责难逃,居然连楚武王面都不敢见,直接就上吊自杀了!战败即死,足见楚之法度!
然而,楚武王执法虽然严苛,但如果自身管理出了纰漏,他也不会掩饰。
作为“带头大哥”,如果只会一味地将责任推给下属,必然无法得到下属的真心拥戴。在反思夏商历史时,《左传》中有这么一段精辟评语:“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意思是:“夏禹、商汤在发生灾祸时责难自己,所以夏、商二朝能蓬勃兴起;夏桀、商纣在遭遇灾祸时都怪罪别人,所以他们很快就灭亡了。”虽然夏商二朝的灭亡,不能简单地归罪于夏桀与商纣,但他们作为管理者在管理上的失责,无疑加速了这两个朝代的堕落。
同样,楚国兴起与楚武王的管理也密不可分。
讨伐罗国战败,虽然是具体执行人莫敖屈瑕出错,但在楚武王得到警告的前提下,未能及时阻止此次失败的发生,其管理责任也不在小。如果他能坚持将莫敖屈瑕追回,这场失利就不会发生了。很多管理者面对这种情况时,为避免在众人面前出丑,都会直接追责属下、惩罚出错的下属,却对自身管理责任避而不谈。可楚武王却不一样,他不但公开承认自己管理上犯了错,还将这些打了败战的将领们都赦免了。如此一来,不但这批将领会对他更加忠心,那些劝谏他的大臣也知道劝谏能起作用,今后将会更加积极地参与朝政。
公元前690年,楚武王带兵攻打随国,但在征途中突然病死。楚国令尹斗祁、莫敖屈重深知楚武王遗愿,并没有班师回朝。为达成楚武王征服随国遗愿,他们命令楚军在溠水上架桥,修筑营垒,直逼随国城下,迫使随国签订了城下之盟后,才回师发丧!
正是因为楚武王能够“罪己”,他手下的大臣们才会对他更为忠心,即便是他死后,也能替他完成未了心愿!这就是楚武王“罪己”的功劳,也是他能走向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
可惜的是,楚武王的执法如山传统在楚国得以流传下去,但是他敢于“罪己”的精神,后代却学得不精。
公元前676年,巴国人攻入了楚地那处(湖北荆门市东南)。那处守军寡不敌众,支撑不住,被巴国人攻破了城池。那处县尹阎敖见情势危急,匆忙跳入涌水之中,靠游泳逃亡才捡回了一条性命。攻下那处后,巴国人又趁势掩杀,一度攻打到楚国都城门下!
楚文王见阎敖战败而归,还被敌人追打到国都,气愤万分。
楚国军法,战败必死!
这可是楚武王时期就留下的法度,谁都不可法外施恩。于是,正在气头上的楚文平二话不说,立刻就把阎敖给杀了!
可是,楚文王杀死阎敖,瞬间就引起楚国上下一片哗然,尤其是阎敖的族人,更是大呼不服。为什么楚文王此举会遭遇如此多的反对声音?难道楚国政坛已失去了法治精神?
其实,楚国人不服的原因,不是不服法度,而是因为那处之败的根源就在于楚文王本人。
公元前688年,楚文王攻打南申国,巴国作为楚国同盟,一起参加。但在作战过程中,楚文王却侮辱巴国人(《左传》原文为“惊其师”,陶洪庆先生以为“惊”、“警”相通,即戮辱巴国军队以警惧之。杨伯峻先生原注说是阎敖“警”其师,但从《左传》上下文判断,应该是楚文王所为。),巴国人因此大为不满,从此背叛了楚国。
在楚武王时期的忠实同盟,突起叛心,发兵攻破那处,阎敖固然有失守之罪。但是,造成巴国人突然背叛的根源,还是在楚文王本人。作为楚国“带头大哥”,得罪了楚武王时期的亲密盟友,将盟友变成了敌人,楚文王当然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
如果是楚武王,他必定会承担起这一责任,放过战败的阎敖。但楚文王却不愿在众人面前坦诚自己的失职,所以他把那处失守的责任完全推到了阎敖身上,杀死了阎敖。这就是楚武王与楚文王的差距所在:楚武王在战败之后,能够罪己,所以即便他死于征途,下属仍然忠心地替他完成了征服随国的遗愿;楚文王在战败之后,却只想到罪人,杀死阎敖,如此处置失当,自然就引发属下的强烈不满。
阎敖被杀,阎敖族人们都愤恨不平,纷纷起来造反。公元前676年冬,巴国人看到楚人起了内乱,趁机再次攻入楚国。
公元前675年春,见事态愈演愈烈,楚文王亲自带兵去抗击敌人,却在津地(湖北江陵县南)被巴国人打败!楚文王亲自率军出征依然大败,足见巴国人战斗力之强悍。这也从侧面证明了阎敖被处死确实有些冤,难怪阎敖族人会如此不服气了。
阎敖打败仗被处死,如今楚文王亲自出征也打了败战,又该如何处置?
看到楚文王败退回城,都城看门官鬻拳大义凛然地拒绝打开城门——楚国军法,战败必死;楚王打了败战,怎么就可安然回城?那样何以服众?
被鬻拳这么一激,楚文王顿时觉得没脸回国。于是,他转身就带着军队就去攻打黄国。在黄国的碏陵(河南潢川西南),楚军大败黄国军队,取得一场大胜后,楚文王然后才率军队回国。
然而,由于连日征战,当军队走到湫地(湖北钟祥北)时,劳累过度的楚文王染上了重疾。这年6月,心力俱竭的楚文王终于扛不住病魔折磨,死在了卧榻之上。
这就是楚国一场败战给后人所留下的宝贵经验教训:楚武王能够“罪己”,所以即便他死于征途,下属仍忠实地替他完成了征服随国的遗愿;楚文王只想“罪人”,却引发族人反叛,最终走向了人生的不归路……。古往今来的管理者中,“罪人”容易,但能学会“罪己”的,却是少之又少。所以,成功的“带头大哥”,往往都是百里挑一。
反思楚文王之死,根源还是在于楚武王立下的法度:战败必死!所以说,楚国严苛的法度,正是楚文王之死的祸根。然而,楚文王之死又是他自身造成:如果他能像楚武王一样敢于“罪己”,而不是一味归罪于阎敖,也许他就不至于走上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