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李广能力那么强,为什么汉武帝一直不待见他?

  汉武帝时期有一位抗匈名将,论骑马射箭,技能远远胜过卫青和霍去病,但他的命运却远远不如他们通达,驰骋沙场、打击匈奴这么多年,汉武帝却始终没有封他为侯。

  这位将军是谁?汉武帝选才任人存在不公平吗?

  唐代诗人王昌龄曾写过一首著名的《出塞》: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诗中所谓“飞将”,指的就是汉武帝时期的“飞将军”李广。王昌龄说如果有李广这样的将军把守边关,胡人就不敢轻易进犯。

  李广不仅射箭技术高超,骑术也非常高明。

  公元前129年,在出击匈奴的战役中,李广受伤后被生擒。匈奴人把两匹马用绳索联结起来,把李广放在绳索上面,相当于一个担架。

  李广躺在上面装死,发现旁边有一个匈奴人骑着一匹好马,李广噌地一下腾跃起来,正好落在这匹马上,并且夺了匈奴人的弓箭,又一把把他推下去,边驰马边引弓,狂奔数十里,跑了回来。

  匈奴因此赠送他一个雅号,叫“飞将军”。

  李广夺马的故事在民间广泛流传

  这样一位有才能、有胆识,和匈奴打了一辈子仗的名将,汉武帝却始终没封他为侯。所以有个著名的成语叫“李广难封”。

  同样是名将,卫青不仅自己取得了很高的地位,三个儿子也都被汉武帝封侯。这样难免就会有人批评汉武帝不公平。更关键的是,李广最后一次出击匈奴,是受卫青辖制,正是由于卫青的压制,改变战略部署,最终导致李广的死亡……

  公元前119年,李广跟随卫青出击匈奴,担任前将军,属于先头部队。这一年李广六十多岁了,已经与匈奴交战七十余次。但这七十余次战役,都没有给李广带来立功封侯的机会。

  本来这次出征之前,汉武帝觉得李广年龄太大,不想让他再带兵。但李广求战心切,一心想建功封侯,再三请战。汉武帝最后答应了,让他跟随卫青。

  但没想到,这一次出征不仅没有替李广挣回一个封侯的机会,还成了这位老将军生命中的最后一战。

  卫青率领军队出塞以后,打探到单于所在的方位,决定主动出击。按照原先的队形,李广是前将军,很有可能与单于率领的匈奴军队正面相遇。

  但卫青在发兵之前,却改变了战略部署,让李广的前军与右军合并,取东面的道路行军,由卫青自己和另一位将军公孙敖一起对阵单于。这样李广就没有正面挑战单于的机会了。

  李广对这个改变很不满意,认为卫青剥夺了他立功封侯的机会。

  那么卫青为什么要改变战略部署呢?他有两点考虑:

  第一,早在出征之前,汉武帝就私下告诫过卫青,不要让李广独自抵挡单于的军队。

  因为汉武帝已经发现,李广这个人名声很大,个人能力很强,怪就怪在一辈子下来老是打不了像模像样的大胜仗。

  第二,让公孙敖取代李广,也夹杂卫青的私心。公孙敖正好在上一次征战匈奴的过程中战败,失去了侯爵,卫青让公孙敖和自己一起对阵单于,是想让公孙敖重新有一个封侯的机会。

  李广尽管不满,但在卫青的强压之下,只能和右将军一起从东路进军,结果迷了路,没有按时和卫青率领的大部队会合。

  卫青和单于打完一仗,往回走的时候才碰到李广。按军法,这就得查问,是怎么迷的路,为什么没有按时和大部队会合,该由谁负责?

  李广本来就为改变部署的事窝了一肚子火,现在又出这么一个差错,心中的愤懑、烦躁可想而知。于是就对卫青派来的人说,别再问了,所有责任都算在我头上,我自己去找大将军。

  李广到了大将军幕府以后,就对自己的手下说了这么一段话:

  我自己一辈子跟匈奴大小打了七十余仗,这次有机会跟随大将军对阵单于,但大将军却改变我部的行军路线,让我走一条迂回辽远的道路,这又赶上了迷路,难道是天意要捉弄我吗?我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不能再到监狱里去受狱吏的侮辱。

  说完这段话,李广就拔刀自刎了。威震匈奴的飞将军李广,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司马迁在《史记·李将军列传》里,用生动而饱含感情的文笔描写了李广的一生,塑造了一个本领高强却一辈子郁郁不得志,最终竟含恨而死的悲剧英雄形象。

  李广这样身怀绝技的名将,和匈奴打了一辈子仗,为什么始终封不了侯?卫青和霍去病,论本领不见得比李广强,为什么都年轻轻的不仅封了侯,还在朝廷上取得了很高的地位,这难道仅仅用命运不公就能解释吗?

  卫青、霍去病不仅和汉武帝沾亲带故,而且司马迁还在《佞幸列传》里点了他们的名,属于男宠行列。按照这个思路,李广就是汉武帝任人唯亲的牺牲品。

  那么卫青和霍去病取得的功绩和地位,跟他们本人的能力完全不匹配吗?我们不妨将卫青和李广做一个比较。

  第一,看这两个人的个人技能。卫青虽然很擅长骑马射箭,但肯定不能跟李广比;李广在骑射武艺上,在当时应该是最优秀的,盖世无双。

  第二,看带兵的方法与效果。卫青能够善待士卒,有功劳乐于和属下分享,所以得到部下的拥戴。

  李广呢?李广对自己的部属也非常尽心,得到的赏赐经常分给部下,在边外行军和士兵同甘共苦,军士们也愿意为他拼死作战。

  从带兵的角度看,卫青、李广都是很得人心的将领。

  第三,看这两个人的性格和处世态度。卫青是一个处世极其谨慎,不敢轻易造次的人。而李广恰恰相反,性格刚烈,心里装不下事情。

  李广曾经因为败绩要问斩刑,后来拿钱赎为庶人。待在家里没事干,就和朋友打打猎、喝喝酒。有一次晚上出去喝酒,喝得很晚才回来,路过一个关口,被一个把关的官吏截住了。

  按照当时的律令,不允许晚间擅自走动。于是,李广的随从跟这个官吏求情,但被拒绝。

  后来汉武帝重新起用李广后,李广特意请旨,要求当时拦截他的那个把关官吏跟他一起赴任。结果一到军营,他就把那个人给斩了。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李广的度量比较小,不能容人。这一点不如卫青。

  这三点比较下来看,李广对卫青算是打了个平手。

  接下来我们还可以比较一下李广和卫青的战绩。

  李广一生与匈奴作战无数,司马迁在《史记·李将军列传》里重点描写过的,他和卫青共同参与的对匈作战有三次。

  一次发生在公元前129年。这是卫青第一次带兵出击匈奴,也就是我们开头提到过的李广被生擒的那次。这次战役有四位将军分别领兵出击,唯独初出茅庐的卫青不仅立了战功,而且杀到匈奴祭天的龙城。

  第二次是在公元前123年,当时卫青已经是大将军,李广是后将军,归卫青指挥。这一年汉军整体上的战绩也不错,但结果是:“诸将多中首虏,率以功为侯者,而广军无功。”(《史记·李将军列传》)其他将领很多都建了功封了侯,唯独李广又没有立功。

  最后一次就是公元前119年,李广自杀那次。

  历史无法假设,但我们禁不住想假设——假设卫青没有改变战略部署,李广真的和单于对阵了,李广一定就能建功吗?

  恐怕也未必。李广之前打了那么多次仗,不是没有独挡单于的机会,不也都没建功吗?

  当然,如果不是卫青私心偏袒公孙敖,调整战略部署的话,李广能不能建功是一回事,但也未必就这么死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卫青的确亏欠李广。

  但话又说回来,卫青亏欠李广是一回事,李广封不了侯是另一回事。而且汉武帝站在战略全局来考虑这个问题,也不能说他完全不在理。

  所以李广的结局固然悲怆,值得同情,但他封不了侯这个问题,看来的确不能全怪卫青或汉武帝,得另找原因。

  像李广这样一个个人能力如此突出的将领,为什么就是建不了功、封不了侯呢?司马迁为他找过两条理由。

  第一条是讲因果报应。李广做陇西太守的时候,处理过一次羌人叛乱。李广诱降了参与叛乱的八百多名羌人,但事后把他们全都给杀了。有人对李广说:“祸莫大于杀已降,此乃将军所以不得侯者也。”(《史记·李将军列传》)杀已经投降的人,不仅背信弃义,而且残忍。

  李广不能封侯,被认为是杀降的报应。

  还有一条原因,司马迁是从个人打仗风格的角度,替李广找理由。

  其射,见敌急,非在数十步之内,度不中不发,发即应弦而倒。用此,其将兵数困辱,其射猛兽亦为所伤云。(《史记·李将军列传》)

  李广的射术虽然高超,但他追求百发百中的精准,所以往往是在离敌数十步内瞄准了再射,这样离敌人就很近,很容易遭到围困。这是司马迁替李广找的理由。

  后来我读《资治通鉴》,发现司马光有一段评论,更能够给我们启发。

  和李广同时期,有一位名将叫程不识,他们两个人管理军队的风格截然不同。

  李广管理军队,整体上说非常放任:带兵不组织、不整理队形,晚上也不巡行警示,军士人人自便,很随意。唯一做的事就是让侦察兵走得比较远,察看敌情。

  程不识批评李广的这种做法,说这样带兵,仓促之间碰到敌人进犯,怎么办?所以程不识自己带兵的风格和李广恰恰相反,军队组织纪律非常严明。

  士兵们都喜欢李广这种随意的风格,不喜欢跟随程不识,因为要做到纪律严明很辛苦,跟着李广就比较安乐。

  对此,司马光评论说:

  治众而不用法,无不凶也。李广之将,使人人自便,以广之材如此焉,可也,然不可以为法。(《资治通鉴》卷十七)

  管理、带领一批人,不严明法度,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程不识的批评很在理。李广是艺高人胆大,仗着自己的才能敢于这么做,其他人要是模仿他,十有八九要出差错。

  司马光的这段评论里面隐含了一层意思,即李广这个人因为本领高强,所以也有很明显的个人英雄主义作风。但行军打仗最终的成败,靠的是整支队伍的协调,而不是个人技能。

  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在司马光眼里,李广之所以一辈子不能封侯,他自己也要负很大的责任。这和司马迁的观点相差甚远。

  司马迁从汉武帝用人、卫青这些佞幸之臣的排挤、因果报应、追求射术完美等多方面给李广的失败找原因,司马光却只强调一点,李广自恃才能,在行军部伍中随性任意,是李广不能成功的最重要原因。

  对李广问题不同的态度,自然也反映出这两位史学家对汉武帝不同的形象设定。

  司马迁对李广倾注了特别多的感情,其中当然不乏对自己身世的感叹;而司马光分析卫青为什么能成功、李广为什么会失败,则更为客观公正。

  作为生活在千年之后的读者,我们在欣赏和同情李广的同时,也应从他的经历中吸取经验和教训,或许才是更为可取的读书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