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大词人秦观的最后七年,为何连连被贬?
1094年,对于46岁的北宋词人秦观而言,绝对是他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他从太学博士、秘书省正字及国史院编修的职位上勤勤恳恳工作了好多年,但转眼间却被逐出朝堂,走上了悲惨的贬谪之路。
这一切,都源于宋朝时期的新旧党争,也由于他的恩师苏轼。
新旧党争是围绕王安石变法所引发的一场党争,简而言之,就是新党支持新政,旧党反对变法,而大名鼎鼎的苏轼就因为反对变法,被划入了旧党的行列。
那么,秦观又是怎么成为旧党的呢?
秦观年轻时,苏轼已是名满天下的大文豪,而喜爱文学的他,自然成为了苏轼的铁杆粉丝。
1078年,苏轼自密州移知徐州,30岁的秦观正在江南各地游历,听到消息,大喜过望,遂前往拜谒自己心中仰慕已久的大明星,写下了“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的诗句。
苏轼对秦观的才华也大为赞赏,在苏轼的鼓励下,秦观同学发奋读书,连考三次,终于在37岁时荣登进士榜。太学博士、国史院编修等官职,都是苏轼大力推荐的结果。
因此,秦观与黄庭坚、晁补之、张耒同称为“苏门四学士”。做为苏轼的得意弟子,秦观身上自然便贴上了旧党的标签。
可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1094年,宋哲宗亲政,召回新党执政,于是,旧党的噩梦来临了,他们面对的就是贬谪的命运。
秦观被贬之时,泪流满面,可见他的抗打击能力还是比较脆弱,从他那首著名的《江城子》可见一斑。
《江城子》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略感欣慰的是,秦观首先被贬为杭州通判。
杭州是一处风光秀丽的地方,通判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职务,这多少让秦观不至于太过郁闷。
但可恨的是,新党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不愿看到旧党人士过得舒服。于是,新党又重新搜罗罪证,状告秦观在重修《神宗实录》时诋毁先帝。
宋哲宗大怒,一道圣旨,又把在路途之中的秦观改贬到处州(浙江丽水)任监酒税。
监酒税,就是征收酒税的芝麻小官,这让秦观十分失落,“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为了排遣愁闷,秦观开始念佛谈禅,并为僧人抄写佛经,以此打发无聊的生活,释放郁闷的愁绪。
但就是如此,新党仍然不放过他,他们时时派人搜集秦观新的罪证,因此秦观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新党的法眼。
1096年,他们实在想不出整治秦观的办法,竟然以秦观“谒告写佛书为罪,削秩徙郴州”。谒告的意思是请假,你秦观好好地不干工作,竟然以请病假为借口,到寺院里抄写佛经,这分明就是发泄不满,欺上瞒下,不务正业。再贬!
而这次,他们竟然给秦观给了一个削秩的处分。削秩,就是将秦观所有的官职俸禄去除,并发配到湖南郴州,这显然是对秦观进行的最严厉的惩罚。
在郴州,秦观的心情低落到极点,“回首。回首。绕岸夕阳疏柳”、“肠断。肠断。人共楚天俱远”,“身有恨,恨无穷。星河沈晓空”、“人人尽道断肠初。那堪肠已无。”
而最能让人落泪的就是那首《踏莎行》: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按理说,削除一切官职俸禄,流放湖南,对于秦观的打击报复已经达到了极端。但新党竟然还是不依不饶,这真让人有点难以置信,简直是歇斯底里、心理变态,且看新党对秦观又采取了什么手段。
1097年,秦观受到进一步惩处,从郴州移至更加偏远的横州(广西横县)编管。
宋代官员被贬某地,往往有三种处分形式:最重的是编管,即在指定地区居住,行动完全受到管制;其次是安置,行动有一定限制;最轻的是居住,行动有一定自由。而扣在秦观头上的就是最重的一种。
新党们,到此为止吧!得饶人处且饶人,一个文弱书生怎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呢,他可是大宋著名的词人,看在尊重文化的份上,你们就放过秦观吧。
可新党们偏不住手,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秦观折腾死,他们在大宋的地图上寻找更远的地方。
1099年,秦观被宣布“除名,永不收叙”,移送雷州(广东海康)管制。
身处雷州的秦观,已经彻底绝望了,他甚至为自己写了一首《挽词》,抒发自己的无奈和悲愤。“奇祸一朝作,飘零至于斯。弱孤未堪事,返骨定何时”、“无人设薄奠,谁与饭黄缁。亦无挽歌者,空有挽歌辞”,读来让人凄然泪下。我们屡屡称赞大宋王朝形成的文人气象,但看到的竟是狱中嚎哭的苏轼,无人安葬的柳永,流落街头的李清照,还有仰天绝望的秦观。
1100年,宋哲宗去世,宋徽宗继位,大赦天下,对那些被贬之臣也纷纷加官内徙。
秦观也复任宣德郎,放还横州。但那时,对于屡遭磨难、身心俱疲的秦观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宋史文苑传》记载,秦观“至藤州,出游华光寺,为客道梦中长短句,索水欲饮,水至,笑视之而卒”,终年52岁。看着那碗水,他发出了一声苦笑,笑自己空负才学,无力回天,笑自己落叶飘零,身死他乡。
秦观去世后,同样遭受贬谪的苏轼仰天长叹:“少游不幸死道路,哀哉!世岂复有斯人乎?”并把秦观在郴州写的《踏莎行》最后两句“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书于扇上,题句说:“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至清初,大学者王士祯也叹息道:“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
大词人秦观就这样凄凉地去世了,但他的《淮海集》还与世长存。“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九百多年过去了,当我们在静静地捧读秦观优美的词句之余,还能想起他坎坷的身世吗?
尘世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几人回。
才如江海命如丝,
明月依旧泪空流。